这首一首伤春怀旧之作,寄寓词人失意的身世感慨。芜城,故称广陵,也就是现在的扬州。南朝宋时,扬州于十年间两度遭遇兵祸,城邑荒芜。这首词属于词人晚年的作品,情致婉约深沉,先从追忆的角度写扬州行乐,后写心中旧恨,旧事与现景两相对比,流露出寂寞愁苦之情。
《满庭芳·晓色云开》
宋代:秦观
晓色云开,春随人意,骤雨才过还晴。古台芳榭,飞燕蹴红英。舞困榆钱自落,秋千外、绿水桥平。东风里,朱门映柳,低按小秦筝。
多情,行乐处,珠钿翠盖,玉辔红缨。渐酒空金榷,花困蓬瀛。豆蔻梢头旧恨,十年梦、屈指堪惊。凭阑久,疏烟淡日,寂寞下芜城。
上阙写景为主,从天气写到景物,又从景物写到人事。开头三句奠定明艳清新的基调,雨后的春日清晨,天随人愿,云开天晴,春雨带来的芳香气息扑面而来,逗引词人外出游览的兴趣。词人信步游走,只见开阔的古台上春光无限,繁花似锦的近水小楼春意盎然;飞燕高低四飞,偶尔穿过花丛,把五颜六色的花瓣纷纷踢落;榆荚随风飞舞,慢悠悠地掉落地上,经过一夜春雨,河里的绿水已经涨到与桥齐平了。好一幅春日新晴图!随后,词人的视野渐渐从辽阔的天空和大地转移到身旁的人事。“秋千”在古诗词中有特殊的意味,时常让人联想到深院高墙内玩耍的少女。因此,“秋千”二字一出,便知道有一墙之隔。但纵然有高墙隔起,朱门大院内的秦筝声声,仍随着和煦的春风悠悠抵达词人的耳边,萦绕不去。至此,一个辨音识曲的少女形象便盈盈地出现在词人眼前,读者读之亦仿佛似曾相识。
下片承接春日美景,接头并不换意,以“多情”二字展开写行乐生活,先回忆往昔多艳情的富贵和欢洽,后突出十年如梦,屈指堪惊的失落痛楚。“珠钿”两句写扬州春游之盛,女子乘马,男子骑马。车上镶嵌珠子,车盖上还有翠绿的羽毛;马儿用玉饰装点,垂着红色的穗子。“珠钿翠盖”指车,是女子的代称;“玉辔红缨”指马,也是男子的代称。男女乘着车马共同出游,景象何等热闹!“渐酒空金榷,花困蓬瀛”,直到酒尽人倦,方才罢休。自开篇至此,尽写春日游乐。后文“豆蔻梢头旧恨”三句便急转直下,点明前头所写乃过往旧梦,而今堪堪一数,十年已过,岂不让人心惊!十年尘梦,曾经的年轻气盛化为一身疲惫,恍惚之间时光已经流逝,此刻,这十年间的悲欢离合、起伏跌宕一帧帧晃过,喜悦与哀情一一思量过,前头欢景更衬托悲凉,心头先是一惊转而心酸不已,如此强烈的心理落差,更增强了词人独自倚靠栏杆久久眺望的寂寞。人生如梦,繁华很快变成过眼云烟,尽在”疏烟淡日,寂寞下芜城“的境界之中。结尾以景结情,含蓄不尽,韵味无穷。
秦观最善于表达心灵中一种柔婉的感受,与他人之以辞采、情事、甚至于学问、修养取胜不同,正所谓”少游,词心也“(《白雨斋词话》),秦观是以一颗极其敏感的心去写作的。这首慢词选取往昔乐事片段,物态人情均写的精微细致,酣畅淋漓,却能让人感受到其内心最柔软最真实的落寞情怀。全词情调淡雅,可称词之上品。